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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对谈】罗宇杰/戚山山/朱培栋/陆洋/黄立/王志磊:惜物之造

浏览量:    发布日期:2022-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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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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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 Shanshan
戚山山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其实我们都在做乡村建造,很多乡村建造的条件性、地域性都不用多讲,包括建造方式、如何因地制宜开展工作,这些我们都有很多同样的心得,那我说一些更加深入的建筑问题。

 

我觉得你在做的事情是非常严密的建造体系,几乎每个项目都是非常好的一套建造体系。在这个建造体系的形成或思辨中,是否会考虑结构序列之外的,比如与空间语言的某种关系?或者说不是由建造体系或结构序列性为先,直接引发的空间秩序或审美逻辑;而是从一个空间体系或空间叙事入手,产生一种可以去不断调整或松弛这个结构体系的可能性?

 

我还在想一个问题。类似于建筑可以从建造体系出发,有的是从空间故事出发,甚至一个包含空间序列的小宇宙出发,构造整个空间场域。我想一起探讨如何从一个建造体系慢慢引发到一个可以构建出整个空间场域的小宇宙?昨天我们正巧在王澍老师和陆老师新设计的版本馆,那个场域里的宇宙感特别强烈,调动连绵不断的空间记忆。我们一直在讨论建筑如何可以经久不衰,我想这个经久不衰是生活记忆,并非只是所见的,或者只是第一眼看到的技艺或结构震撼感,而是从点滴生活中,一层层空间产生的一个个记忆。这也是我在2.5维里一直探讨的一些问题,想和你一起聊聊。

 

 

Luo Yujie
罗宇杰

山山这个提问非常值得深思,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刚才山山提到的那些词,提炼得很精确,“序列性”、“矩阵”……我们的建筑是小体量建筑,它可以独立存在,几乎不需要依靠场地,只有山岩上的书屋是跟场地发生关系的,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思考,通过这样的矩阵做下去,即使没有山岩也能成立。

 

山山刚才说的宇宙的理念或者建筑如何呈现复杂性,以及靠矩阵或者构造本身去营造美感的问题,也是我们团队潜意识中在反思的。我们专注于对材料和建造体系的研究,比如现在新研究的方向:木构和混凝土结构的混合共生建构。当然也在做一个几乎看不到任何矩阵,没有序列感的建筑。但是可能因为已经找到一个还比较擅长的事情,就会在做项目的时候自然而出。

 

当然这件事情特别值得思考的地方在于什么样的建筑打动人,难道一定要靠构件去打动吗?虽然我还没去过版本馆,但是听大家言说,这种建筑和自然的空隙中,并非因为建筑,而是建筑的构件跟场所发生关系这种状态能够打动你,并不是因为构件有意思,而是建筑本身与人的行为发生密切关系,让它变得更日常或者更加非建筑专业体系。我的建筑还没到这样一个状态,但我也可能会在之后的项目中有这样的一些尝试,到时候我可以把过程阶段给山山看一下。抱歉,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Qi Shanshan
戚山山

你的系统很特别,可以说是基于材料特殊性的建构,非常棒。因为基于材料特殊性,就必然会碰到一些特定问题,比如木构本身的局限性,包括阵列式、矩阵关系,那这些矩阵关系有没有某种兼容拓扑关系的能力?或者是木头与空间的关系?

 

其实就是可否或如何去打破一个自洽的结构序列。你的建造体系是非常严密的,比如说这个桥项目,它必须要按这样的表皮序列发生下去,有一种必然性,就是好像不结束这个序列就不完整了的意思。但是我们有没有可能说,当你有某种空间意图时,让这个柱子落它就能落;不想让这个柱子落的时候,这个木头可以变成一个飞廊出去,就像一直紧了之后,它有没有一个松驰的东西?像前面那个村子的项目,其实自然而然就有一个松的东西在引导,因为它是一个山体,是自然而生的,是松的,旁边有一道紧的木构和玻璃砖墙是没有问题的;相对而言,桥项目本身是一个结构体,当有三个面是以这样的序列过去的时候,当然这个片子拍得非常唯美,我其实挺想问,有没有想过让它松一松过,或者说你允不允许其中有几片木头飘掉,变成一条飞廊出去?

 

Luo Yujie
罗宇杰

我们还真有一个建筑,跟你所说的东西很接近。如果这个项目顺利的话,会成为我们团队一个阶段性的作品,是个一万平方米的大建筑,我们不得不思考它本身就会有前序空间,它要和周边的场所发生关系。而那个桥的设计,我一开始做得非常古典,很匀质,甲方觉得太严谨了,能不能打破一下?如果不听业主的,可能这个项目通不过,但是我又无法接受他提出来的一些特别非建筑学的观点,所以我做了一个超级大胆的尝试,把最边上打破掉了。这个设计并不是我最初的思路,我是觉得我可能需要去打破那个秩序,但是我可能仍然比较喜欢规矩、匀质一些的东西。

 

 

Wang Zhilei
王志磊

我和罗宇杰是大学本科时期的同学,就刚刚戚老师提到的问题,我可以帮他作些补充。“惜物”这个词我第一次从罗宇杰这里听到,从他的讲座中,大约把“惜物”分成了三个层次:

 

第一个是“小材大用”,或者我们叫“小料大作”,即把一些很小的材料拼合成一个整体,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建筑学的结构和构造问题。

 

第二个是“一物多用”,就是在建造过程中,相同的材料有不同的用法;同时,在一个空间或者一个物造出来以后,它有不同的使用功能。这里面蕴含着建筑学另一个本质的问题,就是功能和使用方式。

 

第三个,我们可以称为“知以日用”。罗宇杰的建筑并不是宏大叙事,都是在村里,可能刚开始的那些项目都是很多大的设计院和设计公司不屑于做的,但是确实和村民的日常生活紧密结合在一起。这就和当地人们的生活方式、在地的社会性使用、当地的地形、环境紧紧契合。这体现了一种建筑学和周边社会环境与地理环境结合的方式。

 

这三个层面,从建筑学本体来看,实际上还少了一个刚刚戚老师说的空间。无论是从空间的形式,还是从空间的叙事来看,最起码在我的了解中,罗宇杰的工作方式很少从形式来入手,更多的是从建筑学另外的三个本质的路径入手,他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方法论,就是“就物论物”。这是我在读他的建筑的时候,觉得最宝贵的东西。他的房子就是房子,桌子就是桌子,椅子就是椅子,没有过多理论上的延伸,我觉得这一点是紧扣着本体建筑学的工作方式来进行的设计方法。

 

另外我觉得从罗宇杰刚刚的回答中,可以延伸出一个问题。有两个形式上接近完型的方案,一个是桥,第二个是结构完美的圆形顶,都具有有结构的合理性和完整性。在他的作品当中,还有另一种类型,就是浙水村沿着山体而建的书屋,还有骆驼湾村廊架。这两个方案我特别欣赏,因为它是一种突破,并不是一个标准的、结构化的完型,而根据当地的材料,甚至是废料,设计其连接的构造节点,进而形成了一个自洽的、合理的建造逻辑。所以在他的作品当中,一方面有结构原型的秩序和逻辑,另一方面也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去制造一些变型,以适合当地的地形以及使用方式。所以我觉得在他的作品当中,感受到朴素的价值观,而不是各种修辞性的高深理论,而这往往是最可贵的。

 

我再延伸出一个话题,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学长,在北京做了一些四合院,都是常见于各大建筑媒体上的。有一天突然弗兰姆普敦看到了他的房子,提出了批评。他认为在北京四合院群的环境当中,不应该使用混凝土,认为这种材料是一种工业化的、普适性的材料。这实际上是用一种批判性地域主义的理论逻辑来批判我们建筑师所做的日常性工作。但是今年上半年,张永和老师去美国的时候,把罗宇杰、赵星、孙蕙、王宝珍等我的几位同学的工作带给弗兰姆普敦看。很意外的是,90多岁的老先生很喜欢他们的工作。所以我觉得有时候,无论是《建构文化研究》还是《批判地域主义》,他的理论构建很完整,但实际上,在真正的建筑建造的过程当中,建筑师可以根据此时此地很多的条件从当下延伸出来很多接地气的、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法,不必拘泥于使用所谓的地域性材料和作法,我觉得这也特别符合主要以实际工程为主的建筑设计单位。这就是我认为罗宇杰作品中很可贵的地方,没有艰涩的理论,但是是从实际问题出发,我们可以在实中生虚,从很实的东西演化出很深奥的理论,但相反的路径与建筑学的本体背道而驰。

 

 

Luo Yujie
罗宇杰

特别荣幸张老师当时要我们团队拿几个作品,他说给弗兰姆普敦,《建构文化研究》的作者,深感荣幸。当时应该是要给出三到四个的作品,一个是圆形的熟地展馆,一个是武当山接续的建筑,还有书屋,就是山岩上的那个房子,大概三个房子,我也没问,后续也就没消息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Wang Zhilei
王志磊

评价很好。

 

 

Lu Yang
陆洋

我有一个和建筑学无关的问题想问一下王志磊,因为我是一个曾经非常想考美院的文化科学生,因为种种原因,最后离建筑学越来越远。我跑去学了四年计算机,后来发现还是想学建筑相关,就去了德国,从头读了本科、研究生,专业是结构,但我其实对没有上美院这个事情还一直耿耿于怀。我想问一下,像你这种央美毕业又去国美工作的人,你对这两个美院是怎么评价和区分的?

 

 

Wang Zhilei
王志磊

俩个美院各有特色。我和罗宇杰是在2002年中央美术学院第一次招建筑专业学生的时候入学的。我觉得在座的如果年长的朋友可能记得,那个时候,在ABBS论坛上,传统的建筑院校对中央美院开建筑专业的质疑是铺天盖地,认为美术学院怎么能搞建筑教学?实际上我们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当中读的本科,当然现在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声音了。我们在一个初创的环境中接受的教育是很多元化。一方面,中央美院的建筑学院和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开展合作的办学,罗宇杰就在这个时期开始在大设计院实习;另一方面,美院中的建筑学院用保持了自己的特色,无论是雕塑系,还是绘画系,还是其他的专业,核心的东西就是动手,也就是建立和材料的关系,在不间断地造物。也很有幸,一位来自德国的建筑系教授,给我们上基本的木结构课,这样的建筑基础课程和是国际接轨的,罗宇杰就是这一批学生的代表。

 

中国美术学院也有这样的多样性。因为我并没有接受过中国美院本科的教育,没有评价权,我本身目前是在中国美院创新设计学院工作,并没有进中国美术学院的建筑学。当我博士毕业的时候,我问导师张永和教授,我一个学建筑的,跑到创新设计学院去教什么?他说创新设计学院代表了中国美术学院一个改革的方向,建立了跨专业的教学模式。无论大家是否承认,建筑学专业是在一个衰落的过程当中,不论是从逐年降低的八大传统建筑院校招生的分数线来看,还是从激增的建筑师招聘岗位的竞聘者数量来看,建筑学已经在走下坡路。建筑学怎样作出自己的应对?就像罗宇杰所提出的造物的价值观,有什么样的延展性?这其实就是张永和老师提出来的另外一个概念,即“通用建筑学”。我们中国美术学院良渚校区提出来要打造智媒体时代的包豪斯和呼捷玛斯。在包豪斯,三任院长都是建筑师,但是前八年没有建筑学专业,建筑学是作为一种设计的底层逻辑和教育方法,植入到了各个以造物为基础的设计专业中。像罗宇杰今天所提出来的这种惜物之造,其实就是物尽其用的思维方式,可以作为整个设计学科一个基础逻辑,或者是支撑策略。从这一点上来看,最起码中国美术学院是在锐意创新的,既有相对传统的建筑学,当然其内部也在进行变革;另一方面,无论是当初的跨媒体学院,还是今天的创新设计学院,都体现了一个变革的趋势,用变化去迎接时代的挑战,不再用狭义的美术观念去定义今天的美院教育。

 

 

Lu Yang
陆洋

我觉得这个总结还是蛮深刻的,因为你作为同时参与过两个美院的人,还是非常有话语权的。其实我觉得现在国内好的高校,不管是老八校,还是一些新兴的大学,包括国美、央美,我觉得在技术层面上都是世界一流的。因为我在国外上过学,也工作过,所以我对国内大学的感觉,还是非常好的。虽然可能排名没有那么高,但是现在的技术和理念都是非常前列的。这种细微的差别是非常有意思的,大家如何在追求先进的状态下去寻找自己的路子,我觉得这个事情是很有意思的。因为我们和黄立老师有一些合作,这个合作和央美没关系,是单纯中国美院在乡村振兴这件事情上有关文化保护的合作,我其实挺想听黄立老师介绍一下几个国宝村子的事情的。

 

 

Huang Li
黄立

这个其实是一个国家“十三五”计划下的研究性课题,我们团队只是承担了其中一个子课题中的一个子任务部分。整个乡村振兴研究计划,已经分了好几个阶段,最开始是论证阶段,论证乡村需要什么方式的振兴,到了现在,研究目标已经深入到实施方法中。在整个课题研究里面,要避免是那种外来设计师过度介入的振兴方式,通过给予村民适当的指导意见和条件,让他们作为自发建造者能在一个合适合理合宜的框架之下进行发展,让村民基于适当的建造方法,用适宜的手段来对现有的居住环境进行现代化的改造。这样村民才会愿意继续在村子里生活下去。因为不是所有的村子都可以变成旅游景点,不是所有的村子都可以变成网红点。我们需要让村子里的房子、民居和生活环境能在人们对现代化的要求下继续保存下来,让现代人也能待得下来,这样才能最终实现乡村文化的延续,这是整个课题的主要意义。

 

今天主角是罗老师,我是在浙水村图书馆项目的场地上认识他的。当时在交流过程中就觉得罗老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团队成员住在一个特别老的村子里做项目驻场,罗老师本人在附近好几个村子里来回跑,查看场地,钻研一些细节。在场地上抠泥墙,研究现场建造的石头到底是怎么样子的。

 

我想用三个词总结罗老师的一些工作方法。第一点我觉得罗老师是一个“原始的”建筑师。前面有对谈嘉宾可能说罗老师的作品好像不属于建筑理论体系之下,但我认为其实他是有理论根基的。这个理论不是基于一种现代主义的建筑理论,或者说一种我们现在所谓的正统建筑理论,而是基于一种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设计理论。我之所以说他是一个很原始的建筑师,正是因为他不会去直接使用现代科技,而先用最直接的身体感官来感受环境与建筑,用他对于物质和材料的理解来营造建筑。罗老师的设计其实就是在延续那种千年的营造理论,我觉得这是他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第二点,我觉得罗老师是一个“玩心很重”的建筑师,罗老师私底下的兴趣爱好是玩机车,同样的,他的设计中反应出了很多生活趣味点。我今天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房地产设计的木构售楼处中,那些用来连接木杆件的黑色钢构件的端头都是一个圆形,每个构件就看上去像是一片片小云朵,呈现出一种很特别的细节表现。而且我注意到罗老师讲座中提到他大部分的实践都是在全国各地的村镇里不停地奔走、发现,然后去开始产生设计的想法,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直接绘制出来的。他的工作状态,就是在“玩”的过程中进行思考,进而产生设计。

 

最后一点,我们中午吃饭时聊到现在的中国教育问题,我觉得他算是一个“偏科”的建筑师,他对建筑关注的起点都是一砖一瓦,而不是概念与形式。特别是今天罗老师如果不提到那个建造模数与玻璃砖联系的话,我还真意识不到那种建造上的对应。罗老师从材料最基本状态开始观察,才有了他的建筑现在呈现出的状态。前段时间我看到库哈斯在讲如何评价一个好的建筑的时候,他说“一个好的建筑往往是比你想象得小,但是比你预料得大。”我去过浙水那个村子,那个场地,虽然还没有在现场看到最后造出来的空间,但我至少对那个尺度有所印象。我看到照片后就已经让我体会到了库哈斯所提及的评价,这就是一个好的建筑带给你感官上的回应。

 

我想罗老师应该是在自己前十年的工作生涯里,积累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设计“库”,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就会再输入更多的东西,这样才能像他现在那样一直保持设计的生命力。那我想问一下现在罗老师的“库”里面还有哪些没有拿出来的东西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Luo Yujie
罗宇杰

你刚才说的“库”那个事,说得特别对,我们其实一直在致力于那个“库”,我们都是在用那个“库”里面的招在应对,一直在用、一直在演进,在演进的过程当中,你会发现“变招”。比如说我们有一个书库,有好几个门类的可以参考,无论是潜意识还是有目的的,我们都一直在填充它。我不断地在观察,观察以后再利用。

 

“比想象的更小,比你预想的其实又更大”,这就是我们现在拓展的点。建筑学并不应该只是正常我们所熟知的梁板柱结构、钢结构什么的,实际上我们用一种非常微观的手段和思维方式在观察,把它演变成我们所理解的没有建筑师的建筑,只是我们现在可能变得更当下、更当代。你不可能拿老的东西一直用,我们站在一个很微观的建筑学角度,用很偏科的、很陌生的眼光去看待那些很智慧的建造的时候,把它摘取过来收好,可能上面会落灰,但是有一天频道能对上,赶紧拿出来擦一擦就能开始用了。

 

举个例子,我参观焦作的一个电厂,外面有一个大门,是特别普通的木板,做了一个角钢体系加固,同时它的大门上还开了一个小门,大门用来运送大的机械,小门方便人们使用。你就会发现它完全可以变成你将来建筑语言里面的建造体系以及空间体系,但这并不是你创造的,而是你观察出来的,你说它是建筑学吗?它不是建筑学,建筑学上面没有写门上可以再开一个门,但是有人这么用,而且它很合理、很智慧,这个就是观察学。不断地去观察,然后会玩一些看似无关的东西,但是如果我们立足点在建筑学的话,可能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建筑学化,这样去玩会变得很有意思。

 

我希望我接下来的作品都能实现,包括我跟山山说的那个建筑,在探讨混凝土和木结构混生,包括钢结构跟木结构特别有机的这种嵌深的关系,这里面不是对于木结构的依赖,而是会产生很多变形和异化的新的结构体系。无论是做小的候车厅,还是做一万平米的建筑,都是这一个库里面的一招。这个不是我的原创,而是来自于我的观察,来自于我在山西的时候看到很多寺庙里面用石头凿的卯柱和木榫梁,同时我们观察有一些乡土的房子的木结构跟夯土“咬”在一块。你说的那由极小到极大,然后去观察,再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一直在这么做,一直在不断地填充我们的库。

 

 

Zhu Peidong
朱培栋

今天本来我是带着很放松的心情过来听宇杰的分享的,突然被推上来觉得有点紧张。我跟宇杰认识是在2020年,当时FA青年建筑师的活动上,我们一起去四川的熊猫村做现场探勘。其实见面之前宇杰的很多作品我都看过,当时我只知道LUO studio,我的第一感觉“LUO”是“裸”字,是表达一种状态,是那种非常自然的、野生的状态,所以我觉得有一家事务所叫这个名字挺大胆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种味道,特别好,到后来发现原来是他的人名。

 

那次勘探活动的时候,宇杰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在同行的这十来个人里面,他是唯一的光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所以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很聪明。路上我就在观察他,当时他有几个行为让我印象挺深刻的,一个是他在路上捡了一片叶子在拍,我想这有啥好拍的?然后他跟我解释说,你看这个叶子的形状像海螺一样,结构关系特别漂亮,从这个细节看出来他很重视形式,观察形式的能力特别强,见微知著。另外一个是当时村子的现场,大家都在拍那个破旧的房子,宇杰只是转了一圈,然后蹲在一个草丛边上,拍被房子压着的一个南瓜。那个瓜已经被地梁压得变形了,但还在那边生长,那种野蛮自然生长的生命力特别旺盛,他就是能发现细微之处,发现有趣的点。所以那两个细节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我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从宇杰的项目中,我有几个感觉,第一,他有一个挺古老的建筑设计的传承,就像中国传统的建造不是以形式为核心,是以一个营造体系为核心的。而宇杰是一个非常有自我的建筑师,这个特别难能可贵,他知道要做什么,知道要往哪里去,知道用什么方式来回应它。他有自我的认识和自我的体系,他从这种古老建造的体系中吸收养分,然后回应当下面对的一系列问题,回应场地。我们可以看到他前面分享的案例中,他用这套体系回应各种特殊的场地,回应各种建造和时间的要求,回应不同造价的限制,回应不同功能的需求。他用一种不变应万变的方式来回应这些东西,让我觉得挺像程咬金那三板斧,每一刀都砍到肉,砍得很狠。

 

但是另一方面,我看了他近期的一些项目,他已经不止于那三板斧了,我觉得他现在在往“孙悟空”方向发展,他背后还藏了69招,加起来要“七十二变”。他那69招可能有很多这样的元素,都是从之前的那些三板斧中发展和生长出来的,但这些发展和生长的生命力让人觉得这些设计特别未来化。有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但是有一个未来大家都会认同,那就是我们对于环境的一种尊重,用更少的物料,更经济、自然地去回应这些事物,包括低碳的、可持续的,一种有智慧的建造方式。宇杰的主题“惜物之造”,特别恰当地回应了未来,包括当下碰到的气候问题、粮食短缺等一系列挑战。他在用自己内心的力量在探索一套方式,去探索未来的建筑的模样。他对于材料的节省,对于各种气候的适应,对装配式系统的挖掘,无论是从可持续的角度,还是易操作性和对场地、生产力的适应性来讲,我觉得都是很有意义的一些探索。

 

所以我觉得在宇杰身上看到了很多差异的融合,不重形式的态度,但恰恰是那种不重形式的建造体系产生了很有表现力的形式。他看起来是不在意理论,但他这一套关于建造的理论正是关于建筑学的最核心的一个理论。同时也会延伸出一个问题,因为从美学体系的角度,从社会学的角度,年轻的建筑师很容易把自己的设计语言、设计体系自圆其说,但是对于学建筑的人,内心总有一种冲动去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那种系统和方向。你已经找到了这种路线方向,所以我挺好奇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Luo Yujie
罗宇杰

在日渐式微甚至走向消亡的时代,我希望我们依然能够重新找到建筑学振奋人心的地方,我希望我的作品像伟大艺术家的作品一样,这是我在美院学习最重要的一个体会。我希望别人看到我的作品时,会很诧异于一个人花了巨大的时间代价,费了很大的精力以及他对自己团队的管控,对于施工队的把控,绝不妥协的精神。最终我希望我的作品让人看到的时候还能觉得建筑学是有希望的,所以我觉得能找到方向太难了,可贵的是找到一个小的方向再聚焦它。如果我们不细微控制到管线怎么走,结构怎么浇铸,施工队怎么去干活,以及最复杂的部分怎么去实现,你再好的想法都是虚无。我希望我做出来的大作,是能够打动自己、打动别人,而且能持续长久的。

 

 

Chen Xiawei
陈夏未

今天上半场是宇杰说自己,下半场是大家把他的真实状态给挖出来,我觉得这个感觉很好。我也有一点感触,在这个规则体系下,我感受到了主讲嘉宾和对谈嘉宾的一些工作细节,大家的付出都是非常令人感动的。我引用上次高世名院长给我们讲课时最后总结的一句话“每一刀下去都做到有情有义”,我觉得这句话能够说到大部分有理想人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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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stion 1
现场观众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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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各位老师也讲到了乡建这个问题,现在乡村振兴也是我们国家很重要的一个方向,这个过程中乡建主要分两个方向:一个是自下而上的,就是以比较负责任的建筑师为出发点,做一些以点到面的小建筑或者改造;另外一个层面是自上而下的,就是从政府层面做一些整个村子的改造或者迁移。这两方面其实都有问题,一方面有可能乡村变成了建筑师个人的一个试验场,另一方面政府恨不得一夜之间把所有的乡村全部改造了,就是千村一面,呈现一个同质化的状态。请问各位老师对这两个问题有什么看法?谢谢。

 

 

Luo Yujie
罗宇杰

其实你刚才问的这些东西,我之前在做乡村建设经常会面临到,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建筑学或相关专业的人,你渴望自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业主,都能造一个称心如意的房子,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因为乡建这个题太大了,建筑师只是其中一个环节,我觉得不用放大或贬低自己的作用。

 

建筑学乡建是一个与社会,与各个领域、各个相关群体都有关系的地方,幸运的是我们有时候能遇到一些秉持本土文化,去尊重场地,尊重当地文化的业主,这一定会促进聚落和乡村的发展,以至让更多的人去知道、尊重和追忆当地文化。建筑师专注于做乡村,肯定是要懂运营,要帮政府、帮老百姓去想,最后做出来一个真正的乡建作品,这个其实是要牺牲建筑本体的。你是否愿意去妥协一些追求或者时间,所以这个太复杂、太综合了,只能接受这一个大的浪潮,然后去做一些忠于自己的、更友善的事情。

 

 

Question 2
现场观众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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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提到您的设计是尊崇原本真实的。我想请教一下,您指的真实是什么?会不会随着时代的变化、人的变化、技术的变化而改变?会不会影响到您的建筑?

 
Luo Yujie
罗宇杰

真实这个词特别值得讨论,我们其实一直在批判,为什么要做装饰?为什么要去做包裹?为什么非得去为了一个东西,去做很多不真实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一定是值得我们反思、批判和去斗争的东西,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真实。具体一点讲就是当我们走在佛光寺下面,你看到的那些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态度去造的斗拱和柱子,它一定是真实的结构的呈现,它没有进行任何修饰。你看到山西的石头房子和土墙,它也起到耐候作用,也起到结构作用,但那就是它自己。

 

站在一个历史角度,我们现在依然可以去探讨,同样造价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把钱花在普通结构的包裹上面,而不是花在买最好的家具,选择最好的结构体系上。这个是我觉得对真实的一种追求,这是很重要的社会形态的问题,就像我们老家造一个房子,非得造三层楼都空着,外面用石材包裹,甚至做一些欧式传统的东西,而不是像瑞士那些小房子,外面就是混凝土和砖的,它最大的造价是买密闭性最好的门窗,然后买一些好的家具。所以我觉得这个只是一个方向,但这个方向包含了时代和人,包括很多思维方式和审美,作为设计师、作为建筑教育者需要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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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 Jian
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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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讲座我深受感动,我们青设协会成立两年,做了好几场有质量的讲座。这个组织带来了一股新风,是设计院非常好的一种气氛。“惜物之造”体现了罗老师的一个态度。今天这个时代,惜物的人是很少的,罗老师用这样的一种态度,用建筑的一种营造的方式向世人展示一种真正的人文关怀,我觉得这是建筑师很宝贵的一种品质。

 

我们青设协会最近几次活动,做到了一个“品”字,品是非常重要的,在中国文化里面有24品,诗要24品,绘画有四品。品就是格局、格调,这个调性非常重要。我们做设计的人,一个设计院,它一定要有自己的骨架,这个骨架也是我们每个设计师个人的骨架。这个骨架的立足,在设计界也好,在行业里也好,是值得受人尊重的。所以这个“品”,到最后要靠什么来支撑?我觉得是靠一种态度来支撑,这种态度就是一个“诚”字,我们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真诚地面对不管大小的每一个项目,这是一种特别好的品质。在当下发生巨变的经济和社会条件下,保持本真之心,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宝贵的人生经验。

 

另外一个问题涉及到设计师的心性。做设计,有时候个人感觉,实际上是要放松的。放松是特别重要的,有时候设计师因为承受各种压力,特别是一旦有一定知名度后,关注的人很多,会非常注意自己的行为方式、语言,会把自己包裹起来。但作为设计师和艺术家,其实要放松自己,所以一个人心性的状态很重要。

 

我们画画的时候,导师老说你要把这张画画坏。一开始我们画画的时候都不理解,这个画总要把它画好,不能把它画坏。但其实只有画坏,你才能突破自己,你老想把它画好,就突破不了自己。所以刚才讲到个人的设计体系也好,个人的风格一旦形成也好,那麻烦就来了,等到的就是自己最痛苦的时刻。所以我们做设计和从事艺术工作时,永远需要不断地发现自己,实际上最难的就是发现自己、认识自己。对自我的认同感很重要,刚才大家讲到很多社会上的不同问题,实际上最后,所有的建筑都是你个人面貌的呈现,我认为我们每个建筑师的个性肯定也在自己作品里面会有很好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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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沈俊彦

编辑 |李海燕

审阅 |吴  颖、陈夏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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